那天八十高齡的媽媽由於膝蓋功能不佳,要到遠東聯合診所打玻尿酸,聽姐姐說媽媽有一回打完玻尿酸曾經痛得幾乎站不起來,我堅持要陪她去,她還直説她自己去就行。我已經伸手招了計程車,她硬是把我拉往公車站牌。
於是我們上了307公車。司機先生一看到媽媽上車,馬上親切而半開玩笑的説:「慢慢來喔!我怕妳喔!」等媽媽坐定後,車子才慢慢開始啟動。一路上司機先生開始和媽媽閒聊起來,知道媽媽已八十高齡,又直抱怨自己的記憶力差,他就開始給媽媽做起記憶力測試:
「妳識字嗎?妳有念書嗎?」
「有啊!我念到高中咧!」
「北一女還是北二女?」
「靜修啦! 那時候北一女、北二女大都是日本人念的。」
「那麼妳的教育程度很高呢,妳怎麼沒當老師啊!」
「高中畢業後很快就結婚了!」
「妳一定會日文囉!」
「會啊!」
於是司機先生開始考起媽媽日翻中、中翻日,媽媽都能夠準確應答。
接著再考媽媽歷史:妳知道日俄戰爭嗎? 妳知道廣島、長崎原子彈嗎?...
媽媽都沒被難倒。
「小姐,妳可以到永漢書局買日文書給媽媽看,才不會無聊鬱卒...」司機先生很熱心的建議我。
「但是我的眼睛不好!」媽媽說。
「妳會唱日文歌嗎?」
「以前會唱很多呢!」
「以前的歌都過時了啦! 叫妳女兒去買最新的安室奈美惠的CD給妳聽,才知道現在年青人都唱什麼歌...」
「妳看妳的記性這麼好,要把妳記得的趕快說給妳的兒女聽,說妳當年是怎麼認識你爸的,說你當年是怎樣在寒冷的冬天裡游過淡水河的...」司機先生開始陶醉在自己的記憶裡。
下車時司機先生很溫柔的說:「慢慢的下車喔! 我會等妳...」
下車後我問媽媽:「那個司機先生怎麼對妳這麼好,妳認識他嗎?」
媽媽説:「我也不認得,好像每個司機都對我很好咧。」
我終於知道媽媽為什麼堅持要搭公車了。
而這種能夠讓銀髮族自己搭公車往來自如的自信真要歸功於這群熱心善良的公車司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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